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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地——牡丹节期间的延陵,妇人才可以从日渐烦琐、多到无以复加的束缚中暂时解脱出来。这就是春季。喧闹、癫狂,花香沉醉,溢彩流光。街上丝竹歌舞随处可见,还有说书的、耍猴的、变戏法的……无数的摊贩在叫卖酒食,人们沉醉在无比的欢乐当中,等到天黑以后,庭院内,小巷中,卧室里——不仅仅是歌楼妓馆里,普通人也同样沉醉地做着苟且之事。这是圣人叹惋世风日下的另一个原因。林珊走在父亲身旁,兴奋得简直要晕头转向了。可她竭力掩饰这一点。举止要端庄,可不能像小孩儿一样。她集中精力,要把眼前的一切都尽收眼底,不放过每一个细节。她知道,一阕词的成败关键就在于细节。填词不只是按律填字。只有观察敏锐才能让一阕词脱颖而出,值得你……说真的,你拿什么换都值得。林珊今年十七岁,明年春天就要出嫁了。这个念头实在太远了,可是想起这个倒也不会不高兴。不过,这会儿林珊身在延陵,和父亲一道走在节日期间热闹的人群当中。眼见,耳闻,鼻子嗅(鲜花随处可见,汗臭无处可躲;林珊心想,真是胜景共烦忧同味啊)。父女二人正挤挤挨挨地从城墙返回长生殿大街。这里不光有林珊一个女子,可林珊知道,所有人都在看她。林珊开始引人注目是在两年前。她的美貌本来足以让人一见钟情,或是让诗人诗兴大发,可是她举手投足的姿势,双眼顾盼的神态,还有待人接物的态度,似乎都有些别样的东西,让人不得不对她有所关注。林珊眉间宽,鼻子挺,手指纤长。对女子来说,她个子太高——这是父亲的遗传。林廓身量颀长,可从林珊记事起,他站着时总有点驼背,仿佛从不以身高过人为傲,反而时刻都准备着恭恭敬敬地俯身作揖。林廓参加过三次科考,第三次终于考上了进士(这点足以让人尊重),可他从未得到过一官半职,连外放的机会都没有。像林廓这样的人不在少数,科考圆满,却无功名。他有文官的朝服腰带,顶着员外郎——意思是说他并无官职——的头衔,每月领取一份饩廪。他写得一手好字,最近刚完成并付梓了一本小书,品评延陵城中大小园林。这便是父女二人此行的缘由。林廓从不曾明显开罪过谁——这一点在当今可说是尤为重要——而且似乎也并未发觉,有人对自己很有兴趣。不过林珊注意到了,也许是女孩儿的心思更敏感吧。林廓生性和善,还有一点与世无争的习性。他这辈子仅有的一次冒险,就是把自家这根独苗教养得像个男孩子。这可不是个无关痛痒的决定,而是关乎一个人将来的一生。林珊遍览群书,博古通今,写得一手漂亮的行书,楷书更是一绝。她还和大部分家世良好的女子一样,会唱曲,会弹琵琶,她甚至还会填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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